修行者的消息

(一九七七年九月~十一月)

 

恒实、恒朝法师著

 

恒实

一九七七年九月一日  圣德巴巴拉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弟子正在圣德巴巴拉海岸旁,专心致志地拜。在我的每一举一动,发现自己有许多毛病要改过,很多外漏要节制,诸多烦恼和贪欲要断除。在我心中,似乎有流不尽的贪、嗔、痴,但我立志要化炼它。正如每个金山寺万佛城的出家弟子一样,毫不畏怯地踏入战场。要牢记六祖坛经和大悲陀罗尼经的教诲,挥舞般若剑,誓死不屈。这场战争似乎永久地持续下去,但是,我们并不气馁。就算菩萨把自己的烦恼断了,他的愿行也会促使他继续为他人奋斗。往昔,观世音菩萨就是抱著宏伟的志愿,即时证得千手千眼,增长道业——多么奇妙!

 

每天早晚课之后,恒朝和我相对彼此诵经。已经把万佛城杂志连载的华严十地品读诵两遍。现在再讽诵六祖坛经。今早诵完般若品。这本经妙不可言,明明白白地阐明觉悟之路。经文也充满幽默,当你消沉时,它使你解愁忘忧。我们多么幸运,能遇到这部经典!

 

晚上,研读华严经。我们每天向华藏世界顶礼。晚上,溶化在华严境界的光明里,就像沐浴在香水海的温馨中一样。

 

中午,钻研大悲陀罗尼经,练习四十二手眼法门,每天念一0八遍大悲咒。观世音菩萨早在我心里,变成真实。观世音菩萨的力量和慈心,能除一切苦厄。在我一生中,能知道观音住在娑婆国土,是最光明、最可贵的发现。弟子也愿意获得千手千眼,为众生拔苦予乐。但是我的心量窄小、迷乱,每当我试行菩萨道的时候,才发现自己的愚昧、烦恼、业障。当你真正要开拓心地,才发现自性中积凝的尘垢!

 

此刻,佛法变成浩浩业海里的救生船、明灯塔。每当我诚恳地修持大悲法,我会坚强起来。这个法门是无尽灯,烛照幽暗,无远弗届。

 

三步一拜的时候,我会发现自己的思想已经越轨——不是忆念过去,就是幻想将来,或者忧虑自己尚未圆满的愿行。上人已屡次叮嘱,不能再打妄想。于是,我下了决心要卸下脑子里重担。怎样放下呢?金山寺的修行人会告诉你,放下妄想,并不像吃饺子那么容易。我跟那妄想纠缠一番,然后心里有个小声音,说起话来:

 

‘呆子!应该拔出智慧宝剑,默念三宝的无量功德,恒持中道,快醒过来,不要作白日梦。’

 

每当我切切实实去履行这个教条,心里的狂思乱想便静止下来,有如涟漪,渐渐回复平静。而三步一拜,仍旧继续不断。如果没有这个法门、没有佛法、没有上人和观世音菩萨,我会永远陷在污泥里,不能自拔。而我也是过来人,糊涂的日子受够了,我要一心皈命顶礼常住三宝。

 

有时候,我会发明一些方便法门来帮助自己。例如,我知道自己必要闭上嘴巴,才会入道。我已发愿全程止语,但是不能时时刻刻把持得住。我的本能冲动极待发泄,我的舌头像狡猾的蛇蝎,于是我发明一个游戏。叫做:‘佛口——闭上嘴巴,收获才大!’

 

是这样的游戏:每逢有一句话。急欲脱口而出,而我能把它压抑下去,虽经多次引诱也不作声,这样一来我便给自己加添一个佛。每一次,当一句话从我粗劣的口里跑出来,我便减去一个佛。目的:愿万佛城的万佛殿,供满万尊佛像,填满所有空间。这次旅程完成后,如果大殿里的墙壁上,还有空缺,我会引为毕生憾事。因为这是我的过失,我把诸佛‘讲’走了。在这个游戏里,我要稳操胜券。

 

弟子 果真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七年九月一日

 

恒实的伤风已经痊愈,我们的毯子被人偷去了,蚂蚁已经离开车子;秋天日渐迫近。

 

在圣德巴巴拉二二五号公路上拜。这个镇上的规矩,晚上不准车辆停在公路旁,只准人去公园露营。可是,镇上却没有一个‘扎营地’!恒实和我把这条法律,称为‘无住’的法律,专为修行人而设,助我们减去执著。有时候,我们在同一个晚上,要开到好几个地方,以便避免警方纠缠。有时,我们在晚上也继续拜。从十点拜到淩晨一、二点,然后小睡一会。晚上拜,无形中为这份工作‘打气’。修行要历经险难,走投无路才有绝处逢生时之新的悟证。禅家所谓‘大死一番’亦即指此而言。深夜里,面对茫茫无边的黑暗,更要拿出来真功夫、真勇气,开启心里的慧日,消减重重阴影。

 

这次旅途中,最明显的发现,是戒律的宝贵。前几个晚上,黄昏时分,我在车尾诵读菩萨戒,令我心神豁达,老老实实,充满了慈悲心,又好像跟上人或者我的父母谈话一样——清静、安详。此时,红色的太阳,在那神光蔼蔼、霞彩纷纷的云彩中,徐徐而下。我微笑了。

 

恒朝

一九七七年九月五日  圣德巴巴拉摩度街

 

一群青年人,围著我们嘻哈、讪笑。

 

‘吃一把泥沙,怪物!’

 

‘哈哈,也许他们正为我们祈祷哩!’

 

‘嘻嘻,他们只懂得吻泥土,怪好玩的啊!’

 

青年人骑著摩托车,在四周喧哗。我拿出一张新闻告示,他们不肯走近来接受。

 

‘我们也想看看,可是,你的样子太怪了——哈哈!’恒实和我只有微微一笑,继续拜下去。其中一个青年人,终于耐不住:

 

‘我不怕,我要看看那张告示上说什么?’

 

然后,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。他们围著一起阅读亲闻告示,默默地看。

 

几分钟后,他们各自骑上摩托车,其中一个转过头来,挥挥手:‘兄弟,对不起!’

 

出家人微笑了,青年人也微笑了。

 

我们住在一个浮泡里。外面是金刚,里面却很脆弱。稍有差错,浮泡也会破灭,随即会失去护卫。可是,我们若在一举一动中,毕恭毕敬,临事不敬,也能够履险如夷,逢凶化吉。

 

能够在每一个场合里控制自己,并不等于获得自在无畏。真正的无畏,是当你在任何一个场合里,根本没有一个‘自我’需要去控制。

 

恒实

一九七七年九月  劳工节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有一句偈颂云:‘天龙菩萨来临也不喜,魔障外道来临也不忧。’

 

可是,某些日子里,很难控制心中的喜悦。今天,我觉得充满法喜——好像浴佛节、上人生辰、盂兰盆节,都一并混合,带给我们出乎意料的礼物——金山寺里十四个师兄弟,在上人率领下,齐来慰问我俩。

 

有什么特别喜庆的节日吗?不是,只是菩萨‘舍己为人’的表现。世上那有这样无我的师兄弟,早上四点起来,驾驶三百五十英哩,为两个‘同学’打气……不可思议!

 

我们在圣德巴巴拉市外静寂的公路上,坐在浓荫下,这班人怎样找得著?今天早上恒朝和我为何同时有心血来潮的预感?恒朝还说:‘我们今天应该坐在路上明显一点的地方。’今天早上,为什么我会默默地在由加利树下选择一块荫凉的地方,而在三个小时之后,金山峙全体又会在同一个地方共进午餐?他们开出三部车子,沿途询问路人,却能同时在午餐前一起抵达——感谢上人的慈悲,让我们今天体验到这样一个‘小奇迹’。而这一类的感应,在金山寺是司空见惯的。

 

恒朝和我刚坐下来吃饭,念完供养赞,打开饭盒子我刚要咽下第一口饭。只见恒朝的眼睛大大的,高声的叫了出来:

 

‘师父!’

 

我心里想:‘这是绝不可能的,但……等一等,你应该知道,最不可能的事,常常也会发生。’

 

恒朝再喊了一声:‘师父!’

 

我转过头来,只见上人身穿黄袍,在温煦的太阳下,闪耀著一团金光,慢慢迎面走来。

 

然后,其他的人陆续从三辆车子里步行出来——比丘、比丘尼、沙弥、沙弥尼,还有居士们。

 

那时候,我只想给他们每人一样礼物。修道的英雄儿女,比我的家眷还亲厚!

 

大家坐下来,一面吃饭,一面听上人的教诲。小别重聚,大家畅谈甚欢。然后,他们把东西收拾好了搬回车里,开始三百五十里的归程。这班同伴,只为了鼓励我俩,不辞劳苦,长途跋涉,我很想说声‘多谢’,但我只能从心底里默默感谢。

 

坐在上人身畔,如置身清泉,凉沁心脾。此时此际,万念俱寂,大悲咒默默地在心里往返萦回,有如心脏的跳动。一切都变得清晰,我的心神开朗,豪无窘迫之感,就算上人骂我、教训我,也好像在我头顶上洒甘露。我相信,佛在世时,在世尊的法会亲聆法音,我们内心的喜悦亦不过如是。

 

上人伸手摩我们的头顶,顿时觉得浑身发热,一股电流,从头顶冲到脚尖。上人问:‘这瓜熟了没有?’笑著用指节在我们两个头上轻轻敲了几下。

 

那一天下午,在路上拜时,觉得轻松爽朗,飘飘欲仙。仰望晴空,只见万里天空中,浮著一朵大云彩,壮似天龙,栩栩如生,在空中盘旋宾士。龙的每一部分,都剔透玲珑,尾巴、耳朵、足爪等等,配合得非常匀称,惟妙惟肖。傍晚,看著天龙朝北去了,好像佑护著公路上驾驶的师兄弟。

 

在人生中,有些日子,特别难忘。而一九七七年的劳工节,将会深深地镌刻在我们脑海里。正如华严公路上的由加利树,会仃立良久,我们的愿力,也恒不退转。今生中能与不退菩萨为伴侣,为教增光,这一生就没有白费了。

 

弟子 果真顶礼

 

恒朝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星期日,金山寺的四众弟子,都前来参加三步一拜,他们每人容光焕发,和蔼可亲,没有半点忧愁。每人面孔虽然各有不同,但每人的心境却是大致相同——都是清静无染、诚敬慈祥。啊!法友同沾法喜,其乐无穷。

 

你们全体前来慰问我们俩,使我们感动得流下眼泪,滴到我碗里的面条上。

 

一位法师拿出一把小刀,在由加利树上刻了一行小字,以便纪念今天的聚会。有一个过路的青年人,刚坐下来与我们共进午餐。突然,十几位法友同时出现,令他惊奇不已。本来,他供养一个西瓜,预备与我们静静分享。就在此时,金山寺的法友蜂涌而至。上人用慈悲的手势,示意请他留下来一块用饭。他当时的感受与我相同,可以说是既惊又喜。

 

你们来得快,也离开得快。上人说:‘没有什么大事情’,天际间那朵龙形的彩云,盘旋了好几个小时,而你们带来的欢乐,也会在我们心里荡漾良久。

 

有一桩奇妙的事情,上人非常肯定地知道我们当天诵读六祖坛经那段经文。也把在我心里酝酿了好几天的问题,逐一点破。事前我没有跟任何人时论过,连恒实也不晓得。

 

‘但我怎样知道呢?’上人微笑著问。

 

上人慈悲愿力,给恒实带来极大的鼓舞。你们离开后,恒实的信心倍增,面上呈现出笑容,预备在公路上勇猛向前。

 

‘但愿我与我的法友,皆深入圆觉果海!’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七年九月八日

 

我俩拜过本镇的中学,校门前的标语说‘欢迎新同学’。一辆车子,疾驰而过,飞掷过来几个鸡蛋。恒实此时刚跪到地上,两只鸡蛋打中他的袈裟。(蛋打到地上去,却溅湿他的袈裟。)但他无动于衷,只是慢慢地站起来,口里念念有词,继续拜下去。

 

我们在旷野打坐。一辆车子驶过,向我们扔石头。我们只管继续坐,还要牢记师父的一句话:

 

‘修行,就是不发脾气。’

 

一件日趋明显的事实:凡是我们发出去的电波,一定会反射回来。你目前所受的果报,来自你从前种下的因数。为什么要发脾气?我们不能逃避果报,只好默默忍受著,并且不再招惹新麻烦。断灭了贪嗔痴,终有一天,里面的‘珍宝’,会晶莹闪烁。又像湖里的水,寂而能照,照而能明。

 

我把车子的引擎关了,车头灯熄掉,静静地走到僻静的住宅区的一隅。(这个镇上的规矩,晚上不准路人在车子里睡觉。)午夜,忽然从睡中惊醒……一片嘈杂和笑骂声。周围都是车辆,一群青年人,正在开联欢大会,在我们四边,抽烟喝酒。

 

淩晨一点半,又醒来了。警察巡逻车的探照灯,照著我们。他们等待著,我们也等待著。五分钟后,警察车终于离去了。

 

恒实

一九七七年九月九日

 

上个周末,在金轮寺,聆听上人开示中道法门。刹那间,如闪电光,我心里似有契悟。稍后,上人转过身来问:‘果真!你有什么话要说吗?’

 

此时,我挣扎已久的心坎,痉挛一阵,热泪不觉簌簌流下。我的心,恍如打开了一扇门。我被上人的慈悲和威德,深深感动。他的力量,就是住持正法的力量,他不用丝毫造作就能化度我们反迷归觉,改恶迁善。

 

佛法,是世间上最玄妙的东西。慢慢地我相信自己终有一天,能回复原本清净。这种信心令我感到既谦卑又喜悦。同时,也深深地羞愧,暗叹自己改变得如此缓慢,这样不成器和自私。上人不惜苦口婆心,谆谆善诱,而我只是用满脑子的困惑、愚昧和自私去报答他。上人是大公无私、正直庄严的。他的光明,终于

打破我心渊里的暗昧。此时悲喜交集,不能自禁,因而热泪盈眶。弟子要开始新生命,从法化生——愿法雨普润三千大千世界!

 

恒朝

一九七七年九月九日

 

清早,一莲友夫妇和孩子把我们接回洛杉矶去,原来上人今天抵金轮寺。这是出乎意料的好消息!

 

在机场,当我与上人睹面相向,我内心的感触,是前所未有的,那一种灵犀相通,心心相印的契合,超出任何亲眷的感情,伸展到浩瀚遥远的过去。在这几秒钟内,我感到周围的一切,顿时消逝,面对著上人怡然微笑的面孔,我想入玄虚,沉浸在深远而不可说的境界。上人究境是谁?如此熟稔,却无法点破………或许,终有一天,我会明白。

 

恒实

一九七七年十月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以下是近来发生的一些境界

 

十月三日:

 

在我生命的过程中,我经历了很大的转变,因此我对事物的看法截然不同了。在我的嘴巴里、肚子里,我尝到修道的滋味,而我不愿意放弃这个滋味。我要尽我所能,降伏这个猿猴之心。我要为一切众生争取智慧、慈悲和觉悟,但要从我本身做起。我要助一切众生离苦得乐,要与佛法契合为一。我要效法历代圣贤,报答诸佛之恩、父母师长之恩。上人的誓愿,是要一切弟子成佛后,他才成佛。为了圆满上人的宏愿,我必先要成佛。

 

我要把习气除掉,但是集中精神,收摄心念,很不容易。稍为分散精力,就要过很久才能恢复。吃得太多,作白日梦,在脑海里和自己讲话,向外东张西望——这一切都没有意思,都要放下。但愿如此。娑婆诃。

 

十月五日:

 

今天,我发现‘返本还源’是超越言语的境界,我要把情爱之流,倒旋回到天真无邪,织尘不染的地步。童年时某些回忆,现在显得异常清晰,有时候像亲身重覆二十多年前的境界。这个境界历久分明,有如听录音带、或看电影。身体上官能的印象,都会从八识田中浮现出来。这种情形不是常常发生,间或出现,但却足以给我们一种鼓舞。

 

十月七日:

 

看到另一个景象,自己是个纯朴清净的人,没有半点淫欲——我的心已回复本源真性。智慧剑已从习性的污坑里,劈出一番新天地。长期性的毅力、愿行、苦功,把淤泥化炼成金刚。但当我稍为松懈,企图用识心去研究这个境界之时,老毛病又出现了。我需要专心一志的拜、恒长不断的拜,才能够把这个境界变成现实。这是我在华严公路上的使命。

 

恒实

一九七七年十月八日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刚念完晚课,诵读华严经,现在可以写信向师父请安。弟子们盼望写信好几天了,但时间表很紧凑,就像金山寺一样,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衡量分配。否则会失去打坐、睡觉,或吃中饭的时间,而翌日拜起来便会出纰漏。例如今天,就不够时间练太极拳。

 

在加维奥德市以南,预备朝北拜,再接上一号公路。上人,五个月前和今天,有显著的不同。最大的转变,是我们拥有个人的宇宙。当我们陷在泥泞里拜,知道这是杂乱无章的妄想构成的境界。当强风把我们吹倒,当汽车不停地响喇叭,或者当一切静止下来,骨节里的痛楚完全消失——一切一切,我们知道应该埋怨谁,或者感谢谁。

 

很奇怪——每天我把妄想斩断,满以为自己做得不错。忽然‘叭’的一声,一辆油渣货车会在我肘子四寸外按喇叭。每当我仔细反省,发觉就在那时,我正在打妄想。于是把金刚剑一挥,斩断这个不速之客。这份工作,要念兹在兹,持续不断。现在,要把‘无念、无相、无住’的境界,打成一片,逐步迈进,自强不息。从早到晚孜孜不倦,包括早晚课及吃中饭的时候。为什么从前我没有这样做?因为我现在正内摄其心,外抑其身,不说话,回光返照,念兹在兹,不离本位——这都需要精神集中。老实说,往昔我一向没有拒绝贪、嗔、痴,他们是我三个老朋友。正如上人慈悲地训诲:

 

‘果真!假如你有细如毫发的空隙,你也会从那儿溜出去,逃出道场。’

 

在三步一拜的时候,我没有逃避的余地。当你不能逃跑,要面对现实,你才知道自己一直没有改变,仍旧被贪嗔痴,三个老毛病,紧盘著翅膀,令你不能高飞。在修行之前,谁会想像到:使你轮回不息的心,也是令你解脱的心?而中间的过程,就是:遇上善知识,遵从训诲,具足信心,选择恰当的法门,躬行实践。这种工作在起初会进行得很缓慢。以下的文章叫做:

 

电话支柱、栏杆、树业:借假修真

 

按照佛教的说法,心是宇宙万有的根源,包罗万法。心里还有一颗智慧的种子,叫做佛性、自性、真如实相、‘零’等等。所可悲者佛性被妄尘遮盖,无法显现。自性,原本清净光明,织尘不染,却被尘劳所覆。修行,就是坚信佛性的存在,耕耘心地,开辟自性的智慧光明。

 

三步一拜开始时,上人曾叮嘱我:‘不要打妄想!’为什么?因为妄想在自性的明镜上,蒙了一层阴影。若一念不生,回光返照,破执修真,自会慢慢消除了污染的黑幕。

 

跪拜,能发动热的能源,而戒律,能防止能源的外溢。时刻回光返照,能够净化火焰,倍增光明。回光返照,有多种方法,例如不说话、不张望、不发脾气、不淘气。最要紧的,不去胡思乱想。怎样去控制自己的思想?这是困难的工作,不能一下子完全放下。智慧剑,是自性光明铸炼的武器,每逢妄想生出来,可以用剑把它斩断。这把剑不重,也不难用,但你要记得常常运用它。它是金刚铸成的——牢固、锋利。起初,你应该选择一个合理的速度,然后,慢慢地增加速率。例如,在一分钟内,尝试完全专一;或者,每念一次咒,便猛力一挥。慢慢地增加专一时间,把妄想打回虚空里去。

 

首先,把精力集中在最大的妄想:贪欲、自我、小器等等。金刚王的宝剑,能够把一切妄想产除,使心智灵明,返本归元,恢复本有光明。

 

这条僻静的小路上,在我这一边,是一行绵延不断的栏杆、电话支柱和树林。下午的斜阳,把栏杆的影子拖得很长,在大地上映下了斑烂的花纹。于是我便想:‘我应该管制著思想,从这一个到下一个支柱,大约有十次的跪拜,每一个妄想来临我便把它斩断。好了,开始……斩!不要让一个妄想溜过,把它完全送回方寸佛之间。行吗?好,继续。现在要拜到那棵树,而不能打任何妄想。、斩!南无常住十方佛……斩!娑婆诃!波罗蜜!现在拜到那条支柱……斩!’

 

每多拜一次,内里愈多光明。心里除了愚痴黑暗,还有别的东西。我要闭上嘴巴,才能发现它的真实面目。一旦能够停止了脑海里絮絮不休的吵嘈,那是多好的胜利。

 

在旅途中一个深刻的意象:

 

我在一0一公路的干草业中小便。早晨五点,旭日初升,烛照大地,绿野晴川,泛金流碧,无远弗过,光景绮丽。公路上宾士的货车,映射著阳光,反照到山丘上的柠檬果园。恒朝站在路口,肩膊上背著金黄色的布囊。他一面在等待我,一面在阅读万佛城金刚菩提海杂志。他看得入神,全神贯注,尽管迎面驶来车子,他也浑然不觉。他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笑靥迎人,他正在阅读上人在某次禅七开示的语录:

 

‘如果你要学佛,必须勇猛精进,像一头老虎,从高山跑下来,把自己的业障吞噬!’

 

恒朝最喜欢阳刚之气,而上人的开示,是阳气十足。这个景象,似一幅图片,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。

 

十月十一日

 

如果你没有丝毫淫欲,你有什么需要隐藏?你怎会觉得恐惧或羞耻?那时,你只有祥和的喜悦。一旦被私欲所缚,你便不能随心所欲地应从生命的召唤。这就是一点污染,使我们和佛陀有了隔离。淫欲,是障碍轮轴滑行的沙石,是明镜上的尘垢,是湖上的波浪。淫欲是虚妄的。

 

如果我要获得清净,我就得洗心革面,把大男人主义的自我形相连根拔除,克己复礼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同其明。在一言一念行中,我都要洁身自爱。当你明白这个道理后,你会发觉自己的习气多么深重。习气自无量劫来薰染积聚,根深蒂固。现在,要培养新精神,并除去老毛病。要时刻精进,恒常观照,坚忍卓绝真诚,日久功深,终能改头换面。

 

十月十四日:

 

恒朝和我对昆虫的态度并不慈悲。我们发愿改过,面对细小的蚊虫、苍蝇,甚至长达八寸的青蜘蛛,也要生出慈悲心。于是我们在车里悬上这个告示:

 

注意:

 

凡一切爬行、飞行、跳跃的昆虫,请勿畏惧,我们的不会伤害你。法界宽广,欢迎你来去自由,但是,当你住在这个道场里,或者在我们的身上求宿,请遵守下列规矩:

 

(一)时刻奉持五戒。

(二)不准油灯、饮料,或油腻的东西里自尽。

(三)一切饮食,是供养三宝的,不得随意啖食。

(四)可以咬我们的肉,喝我们的血,但事后要发菩提心,度一切众生。

 

我们把这个告示钉上之后,立刻,本来在车子里聚集的苍蝇们,全部飞出车外,然后降落到一幅窗帘上。以后,即使吃中饭时,它们也不再来骚扰。

 

我看著窗帘上的苍蝇,突然觉得自己对苍蝇,一向怀著一种憎厌心。于是,拿出智慧剑,把这个念头斩断。在回光返照之下,它像一股黑气一样完全消失了。

 

上人,这只是一个妄想。弟子感到三步一拜的旅程,和西游记大同小异。孙悟空和唐三藏,都在外面跋山涉水,历经重难。但到了最后,还是要回光返回照,反求内心的宝藏。而我们途中,一直有大善知识指引。在西游记里,一条天龙化为良驹,为他们载运行李。我们这部五六十年代的老爷车,也是勇猛如天龙,发愿把我们载到目的地。唐僧背负整套三藏,而我只背上一部经典——华严经。但这部经是经王之王。还有一个有趣的对比:恒朝宿世跟猴子有缘。在他过去生中,曾把猴子堵塞在山洞里饿死,等他转生为梁武帝时要抵赏恶因而遭受到残酷的果报;恒朝也和孙悟空一样,精通武术。恒朝是个武术专家,但他已发愿,不再运用外在的武功,而要锻炼内里的功夫。西游记里的唐僧过分怯懦矫情。如果弟子恒常真实,便会一无所畏。二十世纪的三步一拜,好像是西游记的续篇,正如大学毕业生现在去攻读研究生一样。

 

以上所写的,仅供谈笑之资,弟子已经打了太多妄想。

 

弟子 果真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七年十月  加州海滨

 

三步一拜途中某些统计表:

 

(一)水分——每人每天用一加仑半,包括一切:洗漱、饮水、煮食、洗碗碟。车子每两需要半加仑。

 

(二)速度——每两小时拜四分之一里。每天拜一里至一又四分之一里。

 

(三)开车速率——最高时速不会超越三十五至四十里,通常时速是二十五里。

 

(四)睡眠——五至六小时,很少六小时,通常是五至五个半小时。

 

(五)食量——日中一食,近来食量减低,目前是每天一钵。

 

(六)饮料——清水、茶、果汁,不喝汽水和牛奶。恒朝间或在干粮上用少许牛奶。恒实午后只喝清水。

 

(七)讲话——恒实止语,恒朝随时答复路人的问话。彼此之间不说话。但必要时可以写便条互通心意。

 

(八)拜——从日出至日落,除了每天抽出两个半至三小时,吃午餐,整理行装,写日记,和打坐。

 

(九)拜的地点——路旁、铁道旁、人行道、脚踏车道、水渠边、路口、停车堤坝、公园、公路……无有定处,随遇而安。

 

(十)打坐——打坐和站立运气(太极养生桩),每天二至三小时,平均二小时。

 

(十一)早晚仪规和讽诵经典——周日三小时,周未四小时。

 

(十二)公路上的规矩:

 

1、脚不踏入在家人的住宅、园子,或车里。

2、胁不著地。

3、不蓄金钱和贵重物品,随身只带少量零钱。

4、有紧急事故,才写信或打电话到金山寺。(恒朝写信给他双亲。)

5、不求利养和名望。

6、不在同一地点,留宿超过三夜。

7、不把东西放在车顶上,忘记了而去开车。

8、帮助彼此回光返照。

9、任何境界来临,不要发脾气。

10、努力不懈,回向功德予一切众生。

11、时刻运用慈悲喜舍——四无量心。

 

恒朝

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近日来秋风乍起,朝露已寒,我们已从箱子里拿出长袖的毛线衣。昼短夜长,秋空辽阔,万木萧索,路上只见落叶纷纷,飘红点点。我们沿著僻静而崎岖的海滨,朝北拜向万佛城。

 

从表面看来,修道有时候似乎呆滞而空虚。前几天,我向一群孩子解释金山寺的生活,他们异口同声地说:‘那简直像死了一样!’其实修道会给你带来许多新奇的经验。‘外面假,里面真’。以下是在圣德巴巴拉镇发生的一桩事故:

 

我们慢慢地在市区边缘拜。忽然一辆货车在离我们几码远的前面的一个门口煞车。

 

‘你们这班XXX流氓,快滚!’

 

一个魁梧汉子从车子跳下来,阻挡著我们的去路。

 

‘这是我的家……你快给我滚!’

 

恒实只是默默地继续拜。当他拜到货车的后面,那汉子便走上车,开了回动齿轮,企图把车子倒开,来吓唬恒实。恒实只轻声念著:‘华严海会佛菩萨……’,然后,走三步,跪到地上拜。

 

此时,货车已驶到人行道外面。……一片沉寂。

 

‘快点离开我的圈子,否则……’他恶狠狠地提出警告,我们无动于衷。到了最后,正当我们要拜出他的地盘时,那个男人用和缓了很多的声音问道:

 

‘喂!你们究竟在干什么?’

 

我向他发了一张新闻通告(简略解释三步一拜的目的),然后又回答他几个问题。

 

‘一直要拜到三藩市之北?!’

 

他不禁喃喃自语,然后,他跟我握手道别说:

 

‘好,请保重。’

 

在整个过程中,我心里不停地念‘南无观世音菩萨’,把他当作父亲或者叔伯看待。而这个方法颇为有效。但更加有效的,是耐心、止语,和缓慢地拜。静寂,能深深感动很多人,令他们暂停下来,自我反省。因为、恒实所发的誓愿,沿途中在路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
 

我见到很多人,在他面前就变得沉默起来,若有所思。他们心里一定在想:‘如果要我一年内都不说话,我会在内心发掘到什么东西?’

 

就在那静寂的一分钟里,如果他们将以上的问题,反问自己,那么,他们已‘发现’了一线新希望。

 

晚上,讽诵华严经,我对这首诗颂有更进一步的了解:

 

‘不取众生所言说,一切有为虚妄事,

难复不依言语道,亦复不著无言说。’

 

—华严经十回向品—

 

一个衣衫褴褛,鞋履破烂的男人,在路上停下来,看著。没有交谈。

 

然后,他说:‘我没有像你们这样深入,但我知道,你们是真诚的。’他把口袋里的零钱全部掏出来,‘并不很多’,他还道歉,‘但有些事情是不可数计的。’

 

无言的交换,真玄妙。

 

上人,我们跪拜时,会偶尔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。我为了如今能够懂得回家,能够修道,欣庆而哭;也为了过去背觉合尘,飘泊异地,起惑造业,哀伤而哭。现在更明显的:每当起心动念,我刚在种因,果报也会立刻呈现。往往,在几秒钟之内,即有感应。而且这种感应在我心中往反激荡,翻云覆雨。一时烦恼,一时清净;一时清净,一时烦恼。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,是控制身心的第一步。我需要修养耐性,正如上人所说:

 

‘猫终有一天会捉老鼠。’

 

上人上周在金轮寺的开示,正中要害:‘世界上所有的问题,皆由自我产生。没有了自我,就没有不自在,也不会害怕:你既然知道不能再打妄想,便应该停止了。’

 

怎样去停止?怎样去截断胡思乱想?恒实和我发现一个最简单的方法——学习!正如六祖坛经上所说:‘感应道交难思议。’

 

最后,还有一位小朋友来提醒我们。在人行道上拜,小朋友骑著脚踏车,停在我们身边:

 

‘嗯,还未到哩!只要拜、拜、拜、拜,念、念、念、念!’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恒实

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傍晚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今天果佑师兄来探访,还送来最近出版的英译经典。经典既美观,又庄严,希望能够广泛流通,普益众生。

 

前几天,弟子未经上人许可,发了一个愿,希望上人垂慈俯允。我们拜过的土地,非常干枯。这个旱灾,危害了很多飞禽走兽和昆虫,甚至人类。几个星期前的某一天,我切身感到自己与万物是同性同体的,弟子觉得很惭愧。自己享受充分的水分配给,而在我脚底下的万物却忍受饥渴或干枯而死。这次朝山的目标是为世界消灾解难。为了实践这个目标,弟子发了心愿,每天午饭后不喝任何饮料(也不喝清水),直至次日早晨。这个愿望或者很愚痴,或者毫无用处,但弟子愿意行持,尽我所能去减轻周围的疾苦。如果这方法有任何功德,愿回向予世上所有闹旱灾的地方,让它们快些得到雨水的滋润。我也深愿众生赶快觉悟:天灾人祸,都是众生互相残杀的果报啊!

 

弟子愿意行持这个愿,直到雨水下降,或者直至此次朝山完毕。

 

上人在水镜回天录序文说:‘静观三千大千世界,恶业弥漫……无量浩动,莫不皆由杀业而造成。’

 

我的志愿,是抵赏从前的罪报,修冶身心,加强身语意的控制,以便减轻世上的戾气,但愿如此。

 

转苍蝇、转风向:

 

昆虫:似乎带来很多麻烦。这个‘麻烦‘,是从分别心所起的。若观一切法平等,一切麻烦也随即消逝。为什么因昆虫而不高兴?真是浪费心光,是攀外缘而造内患。这什么不把一切众生一视同仁,依止法界而住?佛陀、鹰鸟、蚂蚁、人类,都是同一法身。不要紧皱眉头,不在不停地追捕拍打蚊虫。

 

忽然间,世界似乎光明多了。我的眼界也拓宽了一点,在蚊虫包围之下还感到自在,不再懊恼。

 

风,也是个大麻烦。当风吹起的时候,整个世界似乎随著它旋转。袍子飘来拂去,身体觉得时冷时热,鼻涕不停地流。飒飒寒风,刺到皮肉上,筋肉僵硬起来。

 

不过,等一等:你能不要风吗?你能把它赶走吗?这什么要在天气上生分别心?分出舒服和不舒服?你是自讨苦吃。每当风吹时你就不高兴。你应当好好地照管你自己的工作。不要去攀外缘,否则你的心灵变成身体的奴隶。没有执著,便没有问题,只有安乐和清净。

 

我作如是观照,身心立刻集中,烦恼消失了,风也不再成问题。

 

为什么我不对淫欲,作同样的观想。

 

弟子 果真顶礼

 

恒实

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十六日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有时候,修行菩萨道,是‘不可思议’的。现在,我们在荒芜的田野露营。疏烟淡日,映照到一片干沙蓬草间。过了这个山丘,是国立监狱。在我们北边,是空军基地。十一月的傍晚,愁云黯淡,天空中已显出一片苍凉,今天已拜完毕。夕阳缓缓下山,我点上油灯,写下这几行字。

 

菩萨的工作,永不停止,不是九至五的工作,不限于周一至周五,也没有六十五岁后的退休金。华严经上说,众生无量无边,菩萨发愿拯救一切众生。菩萨是个自找苦吃的人吗?不是,他自度度他,依教奉行,证得慈悲智慧和方便善巧。他在尘寰里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同胞,然而他身在尘,心出尘。菩萨不执取自己,舍弃知见,能放下一切富贵享乐,孜孜不倦地度化群伦。他在工作中休憩,在休憩中工作。生命就是工作,而工作就是快乐。

 

写到这儿,忽然,在黑夜里,听到有人敲车门,求援声声急切:‘兄弟,我们陷到泥堆里,请帮帮忙,把我们的车子拖出来好吗?’

 

恒朝毫不犹疑地答应了。他走出来,安慰两个神态不安的男人:‘好的,我们立刻就来了!’

 

我们把扎了营的行装,重新收拾好,放回车子里,然后把车子驶到荒野间,企图挽救陷在泥沼里的小货车。当我们不拜或者做早晚功课时,心里恒持大悲咒。而今,大悲咒的力量,轻而易举地把货车从沙泥中拔出来。我们的老爷车非常有用。两个男人的面上,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,难以形容。

 

‘谢谢,你们真是救星呀!’

 

‘不要客气,小小意思而已!’恒朝说。

 

虽然是小小的事,但在这一片荒凉的海岸边,却带来少许温暖。

 

有时候,修道的感应道交,不可思议。在感官觉知的烟幕遮蒙下,我们不能透视世界的真相,我们只能一步一步,把修行得来的成果,砌成图案,积少成多。

 

星期五下午,突然间有一股强烈的灵感,觉得上人在我的心窝里。上人结了双跏趺坐,口里持咒。这个境界,大大地安定我的心。

 

忽然,在五十呎外,只听到一阵煞车声,路上尘土飞扬,然后,四周寂然无声。稍后,恒朝描述当时的情景:在公路上,一个驾驶人睡著了,他的车子便越出轨道,凌空六呎,跃出公路堤坝,然后迅速地朝著路上两辆车子和大货车相撞。但巧妙得很,那凌空的车子居然以毫厘之差,闪避了两辆货车,然后平安地降回路上。周围的驾驶人,都吓得面色惨白。他们也深深庆幸,能够捡回生命。如果车子撞去,就在这个路口,足够阎罗王忙一整天了。

 

更奇妙的,当时上人在我心里出现的景象,在这一刹那后,随即消逝。上人的显相和这事情有何关联?神通法力的幅度何能计算?在四百哩外,他能拯救这些性命,无声无息地,连一声‘谢谢’也不要。

 

我心里确信无疑,上人在这千钧一发中,特地显现来挽救这些人。你要证明吗?你能用其他办法,去解释那辆车子微妙的脱险方式吗?

 

我只暗暗庆幸,在那一刹那间,心里有上人驾临。我现在努力收拾心地,好使它成为佛菩萨安居的清净道场。我必须回复到学习的初步。例如,每一个新入门的佛教徒,都学会合掌礼敬。合掌是象征专心一意的崇仰。修道,既然在心地上用功夫,时刻摄念是最重要的。我发觉自己合掌的时候,动作苟且,手指间还露出很多裂缝。上星期在金轮圣寺,站在上人身旁,曾观察他礼佛的神态——那是心无旁骛,全神贯注的礼拜。只有心念归一的人,才有如此庄重的威仪。于是我便仿效上人的榜样,真正的合掌拱手,仰念佛身,如在目前。顿时,这个动作产生效果;合掌恭敬,能减轻妄想。一切一切,还是要回复到基本的道理。

 

目睹上人礼佛,能深深地感动人。上人的一举一动,能对治我们内心的憍慢。他以至诚礼佛,仿佛与诸佛契合,消失在虚空里。

 

当然,身为弟子的,不敢测度或者想像上人的境界,但可以确定地说,上人礼佛时,面上显得分外清净端严威仪具足,为人所共仰。

 

现在,回到公路上,弟子要重新学习礼佛的姿态。跪下去,低首下心,施舍自我,心与佛冥冥契合;一心礼拜万佛圣城。这就是‘能礼所礼性空寂,感应道交难思议’的胜妙作用!

 

弟子 果真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七年十一月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弟子正在龙朴镇的加油站,等待技工修理车子。在我面前,是一望无际的郊野,杳无人烟。恒实在一个长满蓬蒿的高原上拜。山后可以眺望国立监狱和空军基地。

 

在这个旅程中,我发觉自己愈来愈喜欢清静,不喜欢说话,觉得更加自然和老实。不是说弟子没有思想和感受——我的内心充实而喜悦——然而,不需说话。这是个新的阶段,所以有时候觉得写信很困难。弟子最喜欢聆听经文,尤其是华严经。经文与我的心声呼应,丝丝入扣;最后,溶化在静寂中。其他的音响,来来往往,唯有经典的音响,永恒存在,契合我们每天的境界,有如风啸与松涛,自然地形成宇宙的叹息。

 

每一天,华严境界,愈显幽微,事理契合,性相一如。很多时,恒实和我都充满喜悦,欣然对视:‘经典上说的完全真实,正如我们亲身体会的一样!’

 

往往,经典和我们每天的经历,配合得天衣无缝,每当我们悟到一个新阶段,当晚的华严经便会淋漓尽致地演说,句句中肯扼要。

 

星期二黄昏,在范登堡村拜。有三十多个市民聚合在一起,唧唧咕咕,有些讨论著,有些瞪望著,他们都非常好奇。一个身材细小的老翁,从他的家里走出来,恭恭敬敬地奉送供养。在他清瘦的面上,浮出慈祥的微笑,无声地用手指著北部,好像说:‘奋勇直前,祝你们好运!’

 

忽然间,街外的人群都隐没到他们的房子里,然后,各自送来供养——食物、金钱。男女老幼、老祖父、小孙儿,大伙笑容满面,频频为我们祝福。

 

从加油站,驾驶车子,开回公路上,只见恒实独个儿在风声瑟瑟的二百五十号公路上拜。他脸上洋溢安详和庄重的微笑。我们静静地坐在老爷车里吃午餐——面包、水果、胡桃、素菜;俨然踏进另一个世界——晶莹、清净、喜悦——而我们还是刚刚开始哩!我的心忆念著金山圣寺。不久,上人的面孔,和整个华严法会四众的面孔,一一在我眼前浮现,而大家都充满法喜,誓愿同舟共济,跃出红尘。十方常住三宝,超越时空的限制,才是我们真正的家乡。

 

总有一天,我们途中所见到的面孔——警察、小孩子、新闻记者、麋鹿、蚂蚁、云霞——都会溶为一个面孔。一切众生,都会皈依自性的常住三宝。一切众生,皆有佛性,皆堪作佛。

 

今天是快乐的一天。

 

一个妇女,在高速公路上朝我们走来。她走过四条马路,越过高峻的堤坝,送来一篮自己烤制的饼干,和五块钱——一路上还充满笑容。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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